父亲往事-新兵连的生活
1983年11月某一天,告别生活了17年的家乡,坐着绿皮车,还是硬座,路途一天两夜终于到了目的地辽宁省鞍山市,一个既陌生又期待的地方,当兵前从未出过这么远的门。两宿几乎没有合眼,或许是激动的,亦或许是好奇的,更或许是想起亲人们在站台送行时抬起手臂用衣袖擦拭眼角的情形,进而有些酸楚。
十一月份已进入冬季,在鞍山一下火车,一股凉风扑面而来,吹的我打了一个寒颤,这里的天气比老家的低许多。和新战友们坐上前来接我们的军队大卡车,路两边是飘零的树叶、驻足打量我们的路人、还有初次见到人们蹬着吱吱作响拉货的倒骑驴。
可能是新兵连的房屋等还未准备就绪,到达鞍山后先把我们安置在鞍山市铁西区大西街部队的大礼堂中,没有床,用两个有靠背的长条木椅对在一起,上面铺上棉垫子,当床了,可以睡两个人,我和一起入伍的同村二康住一起。
数日后我们转至新兵连,是在一个山脚下,有两排平房,这就是我们待了三个月的地方,训练场地就在旁边。
我被分配到新兵连第一班,班长是河南林县人,我们班有山西太原兵两人,山西文水兵两人,山东夏津兵两人,算我一共七个人。
居住条件也比较一般,也就十几平方米的房间里,地面是用红砖铺的,顶棚是纸糊的,搭的上下通铺,住着8个人,除了床铺,屋里空地也就2平方米,人们都没地方站,平时只能坐在各自床边。累了一天的战友晚上睡觉相当热闹,打呼噜、放屁、磨牙、说梦话各种声音此起彼伏。因冬天窗户都是封死的,屋里也不通风,八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住一屋,那味道更是一言难尽。
东北的冬天是很冷的,虽然屋里没有象现在的暖气和地热,但屋里还是比较暖和的。当时我们用炉子烧火墙取暖,屋里不让烧炉子,怕二氧化碳中毒。每两个房屋中间有个门斗,里面有一个火炉子,两个房间中间的墙是空心的,炉子的煤烟和热气通过空洞的墙壁直达烟囱,既能取暖又能排烟。烧炉子主要是用煤炭,睡觉前要压炉子,煤多放些,保持不灭,还不能着的太旺,那样会很快烧尽,不能坚持到天亮。早晨要早点把炉子捅开让其烧的旺些,这样战友们起床后屋里会暖和些。那时每个人都想表现自己,争着抢着干活,晚上压炉子,早上捅炉子、掏炉灰。
食堂条件比较简陋,屋里没有取暖设施,大家呼出的哈气与饭菜的热气交织在一起,屋里雾气濛濛。吃完饭,把碗筷在盛水的行军锅中涮完扣在餐桌上,等下顿吃饭时碗筷已被冻住,使劲抠半天才能拿起来。部队有个惯例,吃饭前要先唱歌,如:《打靶归来》、《团结就是力量》等军歌,如果唱的有气无力,会要求继续唱,直至领导满意才罢休。
当时的伙食很一般,早饭是稀饭、馒头、咸菜,午餐和晚餐是高粱米,在家从来没听过高粱米,甭说吃过了。午餐和晚餐每个桌子上是一盆连汤带水的炖菜,说是炖菜其实里面的菜也就三分之一的量,反正不是萝卜就是白菜。可能是天凉或是技术原因,有时蒸的馒头是死面的,战友们调侃说,砸到头上能砸个包出来,有时米饭是夹生或窜烟的。即便如此那时因每天高强度的训练食欲很好,能吃两大碗饭,大馒头能吃好几个。周日能吃一顿大米饭,是大家比较高兴的事,因每周就一顿,往往不够吃。盛饭是有讲究的,第一碗不能盛太满,赶紧吃完再盛下一碗,第一碗要是盛多了等吃完第二碗就盛不上了。
冬季衣服比较保暖的,头戴大棉帽,身穿棉衣、棉裤,脚穿大头鞋,手上戴着毛皮手套,腰间扎着武装带,在空旷的训练场,零下20—30度的天气下搞训练,没有这些保暖衣物根本不行,有时极寒天气还穿上羊皮大衣,部队的各种保障还是比较及时到位的。
新兵连训练都是按训练大纲来的,跑步、正步、齐步,立定转法、行进间转法等各种科目。天气好时就在外搞队列训练,天气不好时就在屋里学习《三大条令》或在食堂搞政治教育。新兵连结束时对我们的训练成果是要验收的,同时还举行阅兵。因我们班长严格管理、认真教练,大家刻苦训练,新兵连结束时我班的队列比赛名列前矛。
有时新兵连晚上还搞紧急集合,在不许开灯的情况下,要求在极短的时间内穿戴整齐、打好行李,在外集结完毕,然后进行极速跑步至指定地点。此举主要是检验战士们的反映能力,行动速度及捆绑行李的质量。起初搞出许多笑话,因为着装都是一样的,再加上摸黑,有的错穿了别人的衣服和鞋,有的跑步时行李(被子)散落地下,真是丢盔卸甲、狼狈不堪。
每天起床后要整理内务(叠被子),要求整理的像豆腐块,这个活必须要下功夫,每天要反复捏、扯、压,经过挺长时间的努力才能出型,最终要弄的有棱有角、方方正正。连队经常检查、讲评,还发流动红旗。有的战友们为了保持形状,睡觉时都不舍得打开被子。
星期天是战友们最期待的时候,大家可以洗洗衣服、写写家信,还可以外出,外出不是随便的,有比例的,每次每班只能去1-2人。那时因我们住的地方离鞍山市区较偏远,附近没有公交车,得徒步走一个多小时,再坐公交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市区,这样小半天已经过去了,到市里后简单玩一下就得往回返,按规定时间必须归队,否则会挨批的。
新兵连最快乐的是收到家信,大家不远千里离开父母、家人外出当兵,尽的是军人一份义务、担的是一种保家卫国的责任,但永远惦念的还是家中父母、兄妹们。每当邮差到来时,大家都蜂拥而至,急忙看有无自己的家信,这种隔空的交流形式,不同程度的,也是能给予我们坚持在部队训练的精神支柱。母亲是文盲,父亲也仅识少数的字,记得小时候父亲还问我“买”和“卖”字有什么区别,我给他解释:上面有“十”字的是卖,有才能卖,没有“十”字的是买,没有才要买,父亲听后恍然大悟,还直夸我。来信都是二哥和姐姐执笔,父母把想给我说的话让他俩写好,就是一份家信,把我写回去的信再念给父母亲听。
那时太原的是城市兵,家庭条件普遍较好,老家经常给邮寄一些好吃的东西,记得同班太原战友总吃一种叫肉松的食品,还有威化饼干,看的我们只咽口水。我却有时只能冲点白糖水,这还是临走时乡里乡亲送的,还有送一条毛巾的、有送一瓶罐头的。数年后回家探亲,母亲要求,买上点心到谁谁家去看望一下,说:你当兵时人家还送你一斤白糖呢。
第一次喝汽水也是在这个新兵连,有次我们去当地老百姓开的小卖店,有个祁县兵,要请我们喝汽水,因他是县城的,家庭条件比我们农村的要好,之前我们从来没喝过汽水,经过一番客气后,给我们一起去的四、五个战友们每人买了一瓶,大概是一角多一瓶,那我们也感觉比较奢侈了。打开后一口喝下,瞬间汽体直冲脑门,嗓子一阵麻辣,泡沫撒在前胸,还呛直的眼泪汪汪:这是什么?一点都不好喝,我嘴里嘟囔着。那老乡说:你是第一次喝,还不习惯,慢慢就好了。还别说,仔细一品还真不错,尤其是那种刺激嗓子的感觉,再打一嗝出来,甚是舒服。现在想起来还回味无穷。
那年山东兵是夏津县的,据说他们中间有的懂点武术,比较好斗,有次因一点小摩擦与太原兵还约架,但最终被阻止了。其实都是一帮17-18岁的毛头小孩,如果不出来当兵,可能还在家与父母撒娇呢,后来通过在一起训练、共同学习都变成了好战友、好朋友。
当时我们每月津贴费是10元钱,这已经算不错了,老兵说我们赶上好时候了,他们原来每月才8元。其实这些钱足够我们用的,在部队几乎所有物品都不用自己花钱,连袜子、内衣裤都是发的,只是买点牙膏、肥皂、洗衣粉,写信的稿纸、信封等日用品。
我是非常遵章守纪的,能认真学习、刻苦训练,积极主动做一些细小工作,如:打水、扫地、烧炉子等,在每天的班务会上都会受到班长的表扬。我打靶也是比较准的,五发子弹打了49环,并为此还带上了大红花。记得有次实弹打靶还引发了山火,所幸扑救及时,没有造成严重后果。
新兵连因我队列动作标准,各方面表现突出,结束时是全班受到唯一嘉奖的人。班长对我也很好,新兵连结束时问我想去哪,我选择了沈阳总队机关。
当时还闹出了一个乌龙,新兵连结束到总队报到后,我被分配到警通排的通信班,警通排共三个班,分别有警卫班、电话班、通信班。通信班主要工作就是收发报纸、信件等,还负责取机要件,老兵都跟我讲了,取机要件是开摩托去,所以还要学开摩托,我还窃喜,但不一会儿,又来通知了,说到通信班的不是我,是另外一个太原兵,使我空欢喜一场。这个太原兵是我们新兵连的通信员,平时几乎不用训练,除了收发报纸、信件外,还为连队首长服务,因这层关系去通信班的一定不是我了,估计是他们弄错了,结果我和其他战友一样到了警卫班站岗。
新兵连的生活是我从家庭迈入社会的第一步,也是我人生当中的宝贵财富,为我后期的道路起到积极的推进作用。时间转瞬即逝,当年的懵懂青年,现在已接近花甲,往事有的历历在目,有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已淡然无存。希望大家在今后的日子当中,留存美好回忆,总结以往的经验教训,勇毅前行,创造美好前景。